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主要想法是:
一、党項語有必要做分期。至少能明確分清的有四期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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前造字期,即西夏建國之前、唐到宋初。此時的材料很少,目前知道的主要是早期漢番借詞,以及漢語譯音,比如《續資治通鑑長編》(聶鴻音1995),表現出西夏語有豐富的輔音韻尾。再有就是党項語與嘉絨語組的同源詞對照、語法關係等(不過這個就可能久遠到西夏國以前上千年了)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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造字期,即西夏國前期、北宋中後期(李元昊命野利仁榮於1036-1039年造字)。此時的材料包括造字原則和《音同》老版(最晚1132年)。韻尾可能已經消失無幾,聲母複輔音應該還有鼻冠等,尚無穩定的聲調。《音同》按聲母分品以及分小韻,但沒有總結此時韻母的材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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經典期,即西夏國後期、南宋。此時的材料包括《文海》(存世本在1128年以後)、《音同》新版(12世紀中晚期)、《音同文海合編》(13世紀初期)、《番漢合時掌中珠》(1190年)等,尤其是《文海》和《合編》的反切、《音同》的分小韻材料、《掌中珠》的漢夏和夏漢對音。平上聲明確分開並固化,複輔音的消失造成韻母形成鼻化元音(“長元音韻”)、緊元音(第一小循環)、捲舌化元音(第二小循環)等一系列複雜的韻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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後西夏期(1227年以後),即元、明時期。此時逐漸無西夏單語者,也不再出韻書。材料包括漢夏、梵夏對音等(前面造字期和經典期的梵夏對音材料更多,只是在後西夏期可用材料太少)。鼻音韻尾和鼻化都徹底消失,表現爲元音和輔音韻尾都單寫出來。
攷慮到材料的豐富性和系統性,我覺得擬音應當首先做經典期,尤其是以《文海》和《合編》爲主,兼顧造字期。
二、党項語在造字期,聲母很複雜,音系仍接近嘉絨語組和霍爾語組。其前置輔音到經典期時演變爲鼻化(龔煌城所謂“長元音韻”)、緊元音(第一小循環)、捲舌元音(第二小循環)等,而聲母的部分前置輔音消失。具體公式如下:
- NCV > CṼ (鼻化,所謂“長元音韻”,N可以爲同位置鼻音,也許有異位置鼻音)
- rCV > CV˞ (捲舌元音,第二小循環,簡稱“二循”)
- C₁C₂V > C₂Ṿ(緊化,具體音值不知,第一小循環韻(簡稱“一循”)。其中C₁可能爲塞音、擦音、半元音等,需要有近一步資料來攷證)
給兩個具體的例子:
依孫伯君的《西夏新譯佛經陀羅尼的對音硏究》,在《佛頂尊勝陀羅尼》中,梵文sarva一詞對音爲𘅄(1693)𗬂(3561),其中𘅄(1693)爲s聲母1.20韻,我暫擬爲/s⁴à/(上標⁴表示四等,等的具體發音尚不明晰。重音符表示平聲降調,相應的銳音符表示上聲升調,與新龍木雅語同源詞相對應),是日常用於對譯梵語sa的字。而𗬂(3561)是輕脣音1.80韻,在經典期(反切時期)擬爲/v¹à˞ / ,二循韻字。而梵語通常的va轉寫爲𘎧(5156),輕脣音1.17韻,擬音爲v¹à,大循環字。如按將所有輔音寫出的習慣,sarva應作𘅄(1693)𘙇(0795)(小字)𘎧(5156),其中𘙇(0795)(小字)爲通常用來對譯梵語r輔音的字。我因此判斷在初譯時𗬂(3561)其發音仍爲/rva/,到反切時期方變爲/v¹à˞ /音。
有一個更有意思的例子說明了鼻冠輔音到鼻化元音韻的轉變。在晚期陀羅尼中,單n輔音最常見的譯法是𘆄(0724)字,以至於在明代的漢字詞都會用𘆄(0724)來譯-n尾。然而在《佛頂尊勝陀羅尼》中,-n通常用龔煌城所謂“鼻化韻”的字來對譯。如samāśvasayantu作𘅄𗏵𗓌(小字)𗮞𘅄𘓾𗅥,其中𘅄(1693)譯sa,𗏵(3369)(1.20韻 /m⁴à/)譯ma,𗓌(5032)(小字)爲“長音”,𗮞(5099)譯śva,𘓾(4660)譯yan,𗅥(1899) /t⁴ù/譯tu。其中𘓾(4660)爲1.26韻,龔煌城擬爲jã,這個字也是日常用來音譯漢語“煙燕燄燕鹽胭筵演”的番字。我認爲這就是n韻尾的體現,我擬爲/j³àn/。此外,《吉祥遍至口合本續》中𗟦(0598)(1.24韻 /m¹àn/)譯man、𗣭(3193) (1.16韻 /tsʰ⁴ìn/)譯chin(梵夏對音如梵藏對音一樣,梵語c組對藏、番語ts組),《佛頂尊勝陀羅尼》中𗨝(3249)(1.16韻/ʃ³ìn/譯ṣin)等也是以龔煌城認爲的“鼻化元音”韻字來對譯梵文後面帶有n的音節。
然而在《吉祥遍至口合本續》中,我發現一個更有意思的,是bandha對爲𗍣(4459)𘃕(5792)。其中𗍣(4459) (2.17韻 /b⁴á/)對譯ba是常例,而da或dha一般用𗞞(4342)(2.17韻 /d⁴á/)來譯。這裏𘃕(5792)(d基字1.23韻“長元音”,龔煌城擬爲/dja̠¹/)我猜測就是對譯ndha的音。這裏有兩個其它證據支持此假設:
第一,𘃕(5792)是1.23韻,屬於龔煌城所謂“長元音”韻,而非普通的大循環“短元音”韻。這些“長元音”韻在漢番對音中通常用來譯漢語次濁鼻音聲母字,而我們通常認爲西北方音的次濁聲母字有鼻冠特性,如n- > nd-,g- > ŋg-,m- > mb-。說明長元音韻與鼻音有關(但在党項語中,“長元音”韻在全清、次清、全濁、次濁聲母都有字,不是僅限全濁或次濁)。這些“長元音”韻在反切上字上也有較強的內部繫聯傾向。(相反,龔煌城所謂“鼻化元音”韻即我擬的鼻尾韻的反切上字與普通韻互通。)從韻目排列來看,同一元音(或稱同一攝)通常是按普通韻-“長元音”韻(我擬爲可能帶鼻冠的鼻化元音)-“鼻化元音”韻(普通聲母的鼻尾字)排列的。
第二,𘃕(5792)字(1.23韻)的造字是一個切音字,由 𘃔(5756) (1.32韻 /d⁴ɨ̃̀/)和 𗃇(2551)(1.19韻 /l⁴à/)構成。然而djɨ̠¹ lja¹ > dja̠¹或者d⁴ɨ̃̀ l⁴à > d⁴ã̀這種反切是很不順的,切出字和反切下字不在一個韻,文海中給出𘃕(5792)的反切是𘃔(5756)𗖍(0837),下字改成了1.23韻的/lja̠¹/,按我的擬音是d⁴ɨ̃̀ ɮ⁴ã̀ > d⁴ã̀。而之所以造字時會這樣造,我的猜測是1.23韻和1.32韻在造字時就是普通元音,但有鼻冠,𘃕(5792) < 𘃔(5756) 𗃇(2551) 其實是 nda < ndɨ la切出來的。只是到了經典期時發生了鼻冠到鼻化的音變,𘃕(5792) nda > (n)dã,𘃔(5756) ndɨ > (n)dɨ̃ ,而𗃇(2551) ɮa的音沒變,纔出現了造字和切語不匹配的情況。
至於一循(緊元音),以党項語在嘉絨語和霍爾語的同源詞來看,經常是對應前置輔音的,如新龍木雅語的j-。在《文海》的反切中,很多聲母的一循仍是內部繫聯,不與大循環和二循互切,因此我認爲經典期的一循可能仍爲複輔音或者有某些修飾的基字,但已經影響了元音的音質,使得足以被分爲獨立的韻。待今後繼續硏究。
(本文前一部分於2023年2月17日已發佈於新浪微雹,全文整理於2024年4月26日。)